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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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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,只要沒人特地點出來,當事人多半都已習以為常了。不是有多傻,或者有多遲鈍,而是應了一句老話,當局者迷。

王子勝便是如此。

在此之前,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到異常。畢竟,自家的兒女素來都是這般性子。

像長子王仁,打小就是個鬧騰的,別說外人了,就連自家人提起來都會不由自主的多添一句——像他老子!

再如王熙鳳,那確實是個彪悍潑辣的,可問題在於,王氏女原就不是走的溫柔賢惠的路線,刁蠻一些也沒啥罷?

可就是這一樁樁一件件,所謂的沒啥,串聯到了一起後,卻讓人覺得觸目驚心。

就因為王仁像極了王子勝,所以就可以任由他瞎胡鬧都不當一回事兒了?要知曉,王子勝是不長進,可同樣的他也沒有甚麽闖禍能力。近兩年暫且不說,他年歲大了,原就鬧騰不起來了。可就算是在頭幾年,他最能折騰的時候,也不過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一道兒下館子吃酒玩樂,再不然就是跑去秦樓楚館逗頭牌玩兒。

然而,王仁幹的卻不僅僅是這些小事兒。

自打得了賈赦提醒之後,王子勝便先是讓人徹查了王仁最近幾年幹的好事兒,這不查則已,一查……

“混賬東西!我道你只是愛往秦樓楚館裏廝混,想著哪家的哥兒不是如此,也沒往心裏去。可你自己瞧瞧,這些年你究竟幹了多少荒唐事兒?逗弄頭牌我不管,可你連良家女子都沾手。先前寧國府珍大爺的事情,你不知曉?好好,這也罷了,左右是你情我願的,可你告訴我,為了區區幾樣玩物,你到底坑害了多少人?!”

對於高門大戶的哥兒來說,上秦樓楚館那就不叫個事兒,當然不付渡夜之資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。可若是對良家女子下了手,性質整個兒就不同了。好在王仁鬧歸鬧,卻也沒有幹出強搶良家婦女的事情,多半都是拿幾個錢哄人家玩,而被他玩過的良家女子,也不過是頂著良籍幹那暗娼的勾搭。

而最讓王子勝無法接受的是,王仁為了區區幾個小玩意兒,竟是屢次拿王家的名頭說事兒,硬逼著人家割愛。若僅僅如此倒還罷了,可也不知曉是這種事情幹多了麻木了,王仁最初只是用重金砸人換東西,到後來卻是淪落為明搶了。

“好,好。你以為你不說話,這事兒就罷了?哼,你信不信我立刻上衙門告你去?”

看著跪在自己跟前沈默不語的獨子,王子勝也吃不準他心裏是怎麽想的。說來也是悲哀,自打原配過世之後,王子勝就覺得跟兒女離了心。賈赦有句話說錯了,都不用等兒女嫁娶,這倆東西就已經不願意認他了。

何其悲涼?

“不信?也成呢,索性我學了寧國府的敬大老爺,開祠堂將你的名兒除了如何?”

王仁依然不言不語,也不知曉是篤定了王子勝只是在嚇唬他,還是對於他而言,一切都已經完全不重要了。

見王仁這般做派,王子勝面露絕望的閉了下眼睛,他不是賈敬,還真做不出將獨子除名的事情來。這需要太大的勇氣,尤其他除了王仁之外,再無別的兒子,至於孫兒更是沒影兒。

等等,為何他不早些讓王仁成親?

驀然間,王子勝仿佛抓住了些甚麽,震驚的後退了兩步。

是了,當初王家二老早早的就提過要給王仁娶一房妻子,不為旁的,單為了約束他。可為何這事兒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後續?王子勝清楚的記得,當時是王子騰的之妻李氏提議,哥兒年歲小,不著急……

可他家鳳丫頭都十四歲了!

徒然之間,王子勝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。是李氏建議讓王仁晚些成親的,以至於今年已經二十有一的王仁,始終沒有妻室的約束。同樣的,也是李氏故作慈母樣,在王仁房裏放了好些個美嬌娘。還有,當年他不想續弦,原本王家二老是堅決反對的,一樣是李氏勸服了他們……

王子勝怔怔的立在當場,腦海裏卻將這些年的一幕幕盡數過了一遍。

李氏多溫柔呢,不單總是替人著想,更是將王家後宅整治得妥妥當當,讓所有人皆無後顧之憂。甚至有時候,王子勝教訓兒女時,倆孩子都不願意聽他的,可若是換成李氏來,總有辦法讓倆孩子乖乖聽話。

他這些年都幹了甚麽蠢事啊!!

“老爺,鳳姑娘來了。”門口的簾子被挑開了一角,小丫鬟低聲說著。

“讓她進來。”王子勝拿手撐住一旁的小幾,略微平覆了一下心緒,等待女兒的到來。

片刻後,王熙鳳大步走了進來,卻並不往王子勝跟前湊,而是就立在門邊,遠遠的望著裏頭一立一跪的父兄二人,極為敷衍的行禮道:“敢問父親有何事吩咐?還特地喚我來此?”

在這之前,就算王子勝有事兒要說,多半也是讓丫鬟婆子轉告的。仔細算起來,無論是父子還是父女,都已經很久很久,沒有面對面的說話了。

王子勝一臉的悲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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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王子勝的五味雜陳,榮國府這頭顯然要平和多了。

死者已矣,更別說死的只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,哪怕聽聞死訊時,的確很是詫異。不過,既然過去了,那就該咋樣仍舊咋樣好了。真正為敬大太太難過的,至少在榮國府裏是尋不出一個的。

轉眼又是八月裏,三年一度的科舉再次開考。

這一次,榮國府內有三人參加。

大房的璉哥兒,二房的賈政、珠哥兒父子。

說真的,這三人裏頭壓力最大的,並非學問最不好的璉哥兒,也不是素來心理承受能力較弱的珠哥兒,而是賈政。這璉哥兒今年十四,珠哥兒也不過才十五,這個年歲就算參加了科舉,考中的概率也是極為低的。事實上,別說最後的殿試了,能通過鄉試的,多半也在二十五歲以上。

也就是說,珠哥兒和璉哥兒只是去試水的,能過自然是好的,不能過……

那才叫正常的,不是嗎?

可賈政就悲哀多了,他曾經參加過一次科舉,可惜沒中。非但沒中,還因著過度疲勞,之後狠狠的病了兩個月。好在當時榮國公賈代善尚存著一口氣,臨死前跟長青帝遞了折子,替賈政討回了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一職,而賈政這一坐就是十來年。

如今,再臨科舉年,唯一值得慶幸的是,這仨都是擁有國子監監生名額的人。也就是說,他們完全可以不去參加鄉試,直接參加來年的會試。如此一來,面子上是能好看一些,可惜不行就是不行,倒在會試上一樣沒甚麽值得驕傲的。

雖說榮國府這仨皆不用參加鄉試,不過因著他們跟正常的舉人是不同的,他們僅僅是因著國子監監生的名額,可以免於會試,卻並不代表他們就因此擁有了舉人的頭銜。也因此,就算無需參加鄉試,他們也一樣要去報個名,做個登記。

再往後,就是慘絕人寰的考前大補習了。

十二高興瘋了!

他最喜歡的就是折騰別人。可惜,能夠在那拉淑嫻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折騰別人的機會,實在是太少了。他早就打算好了,等將來出仕了,他一定要往太子太傅的位置拼搏,光明正大的折騰皇子皇孫們,最好連那位無冕太子一塊兒恁!

而在這之前,他完全可以先把他家二叔折騰得死去活來。

“你說你自薦當你二叔他們的先生?”那拉淑嫻一臉的驚疑不定,“我記得你先前說過,不打算讓你哥哥他們出仕的,怎的又變了?”

“我不洩題就是了,只認真教導,絕對不會洩露會試的試題的。若是他們有能耐自個兒考中,為何不能出仕呢?”十二也不知曉自己怎麽就給了那拉淑嫻這種錯覺,難道他像是那麽無聊的人,非要攔著家裏人不讓其出仕?

那拉淑嫻仔細想了想,略微修正了一下腦海裏的記憶,這才緩緩的道:“折騰你二叔無妨,就是你璉二哥哥也沒甚麽,想收拾就收拾罷。可珠哥兒……”

遲疑了一下,那拉淑嫻也不知曉該如何表述了。珠哥兒那孩子,心地是很好,性子也很穩妥,學識方面至少在即將臨考的三人中算是最出眾的。可他卻也有致命的缺點,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。這種缺點真心要不得,除非他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,但凡遇到哪個想要對付他的人,都無需太費勁兒,狠狠的逼上一逼,他自個兒就可以將小命玩完。

見那拉淑嫻滿臉的遲疑,十二便道:“我不會對珠大哥哥如何的,他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嗎?都沒人逼他,自個兒就能將自己逼死,若再有人給他壓力,恐怕他壓根就活不到開考那一日了。”

“他這性子……唉。”

“說起來,也不單單是性子問題,他的身子骨也太差了。虧得他有國子監監生的名額,無需參加鄉試。要不然,三天一輪統共三輪的鄉試,就足以累死他了。”十二滿臉的無奈,“就算他僥幸逃過了鄉試,這會試也真不好說。他要面臨的根本就不是落榜的問題,而是怎麽熬過那幾天。”

鄉試同三輪,每一輪有三天,又因著每次都要提前一天進入貢院待考,事實上考生要待的時間是每次三天三夜。考過一輪後,可以休息一日,再度入貢院仍是如此。連著三輪之後,才算是暫且告一段落。

基本上,以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,若是參加鄉試的話,絕對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。而會試的情況則要好上很多,雖然也有三輪,可每輪只需待上一天一夜。

“我已經再三提醒過二太太了,讓她對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多關照些。她倒是聽進了我的話,每日按著三頓的給珠哥兒進補。前兩日我看到珠哥兒,還被他唬了一跳。那小臉兒圓的喲,簡直跟二丫頭有的一拼。”

聽那拉淑嫻這麽一說,十二好懸沒噴出來。還真別說,珠哥兒確實胖了許多,尤其是臉圓了不止一圈。不過,饒是如此跟迎姐兒還是有很大差異的。畢竟,珠哥兒只是臉圓,而迎姐兒卻是渾身上下哪哪兒都圓。

不過,珠哥兒的身子骨的確是大問題。

哪怕會試要比鄉試輕松許多,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熬過去的。旁的不說,就是不寫答卷好了,將人關在巴掌大的號房裏,一天一夜下來骨頭都僵硬了。這以往哪怕再怎麽用功念書,起碼每隔一刻鐘都會起身活動活動筋骨。而在號房裏,那可真的是連胳膊腿兒都伸不直的。

更別說過了會試以後,還有愁人的殿試了。別看殿試統共也就只有那麽一天,問題在於,那是在宮裏,是不能進食也不能如廁的。尤其是不能如廁這個問題,直接導致還不能提前吃飽喝足。基本上,那就是一餓一整天的,若是身子骨不好的,還真就未必能撐得住。

“聽你這麽說,問題還真不少。要不這樣好了,你專心致志的折騰你二叔,讓璉兒帶著珠兒多跑跑跳跳?我看迎姐兒整日裏上躥下跳的,身子骨倍兒好。”那拉淑嫻凝神一想,又道,“回頭我就讓迎姐兒帶著璟兒,省的我養個哥兒就跟養豬似的。”

十二無言以對。

其實,璟哥兒雖不愛動彈,可他並不胖。反而是迎姐兒,哪怕整日裏上躥下跳的一刻都不安生,卻仍舊圓滾滾肉嘟嘟的。沒法子,她蹦跶得厲害,吃得也多。

見十二不搭話,那拉淑嫻便自顧自的定了下來:“就這般辦罷,左右你只要記得少折騰你倆哥哥,至於你二叔,隨便玩罷!”

……

賈政永遠也不會知曉,自己落到這麽悲慘的地步,全敗一貫以溫柔賢惠示人的那拉淑嫻。在熬了半月之後,賈政奮起反抗,拒絕了十二給他開的小竈,決定自個兒用功念書。

比起半路落荒而逃的賈政,珠哥兒和璉哥兒反而撐了下來。一則,十二並沒有刻意針對他們,二則,他倆對十二有著莫名的信任。

珠哥兒是因為崇拜張家一門讀書人的緣故,打心底裏認為十二一定在張家學到了不少本領。而璉哥兒就更幹脆了,從小到大,他都被折騰多少回了,若非十二天資聰慧的話,難不成還能是他太蠢了?

哥兒倆收了玩鬧之心,格外認真的跟著十二做學問。見他們終於定下心來了,十二索性帶著他倆拜訪張家,不為旁的,只為了多同張家老太爺說說話,沾沾這位太傅的喜氣。

而在幾人認真做學問期間,榮國府也發生了一件喜事兒。

李紈生了,在九月下旬的某日晌午發動,於掌燈時分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。

別說二房了,整個榮國府都是歡天喜地的。賈政原本是窩在書房裏苦讀的,得了信兒之後,提著燈籠過來看乖孫,並當場取名為蘭兒。

至此,榮國府也終於有了重孫輩兒的孩子,而隔壁寧國府則是早就有了蓉兒,沒法子,誰讓寧國府是長房呢?自古長房出小輩兒嘛。

只是,蘭兒的出生並不能阻止榮國府男丁們的上進心,旁的不說,起碼他老子珠哥兒是格外的用功上進。其用功程度讓十二忍不住在心驚肉跳的同時,又將魔爪伸向了賈政。

——你不是不想用功嗎?不是瞧不上我?成啊!出自於太傅張淄潼手書的典籍,你是要還是不要呢?

賈政當然是要的,回頭就抱著所謂的典籍開始用功苦讀起來。

東西當然是好東西,可惜跟這一屆的科舉會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,畢竟從古至今的典籍如此之多,科舉又只是考很小的一部分,想要刻意避開考到的部分,簡直不要太容易了。

日子就在榮國府苦讀氣氛中漸漸過去了,至年前,又發生了一件事兒,卻是林海一家子回來了。

林家三年的孝期已經結束了,林海趕在回京述職之前,回到了京城。又因著他本身是極有能耐的,加之前幾年的事情也確實是過去了,長青帝又不是廉親王那種記仇性子,很快就對林海做出了明確的表態。

——把他恁到戶部當了左侍郎。

各部院子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,撇開戶部坑死人的隱形老大不提外,林海這也算是官覆原職了。在江南一帶事發後,多半的人都是削官罷職,甚至還有幾個特別倒黴的直接人頭落地,像林海這種只是被弄到閑散的職位上待了幾年,如今又回到要緊職位上的,已經是天大福運了。

問題是,戶部那位隱形的老大真心很坑啊!

這頭林海剛接到調任文書,來不及安頓家裏人,就立馬帶著妻女來到了榮國府。這妻女當然是直接往後宅裏丟,左右那是賈敏的娘家,往哪兒待著都不會無聊。而林海本人則是哭喪著臉尋上了他的大舅哥。

“大舅哥……”救命喲!

賈赦這些年的官當下來,雖說一直沒能如願的削官罷職,可不管怎麽說,這些年來多少還是有了長進的,譬如,察言觀色。

“喲,林妹夫這是怎的了?別介別介,論親戚你是我妹夫,可若論品階,你是二品官兒,我才從二品。”賈赦笑瞇瞇的看著林海,調侃道,“要不要我給你行個禮?”

林海險些沒被嚇趴下。

因著這三年裏遠離京城的緣故,林海根本無法掌握京城裏的消息。也因此,他直到今年出了孝期,又給亡母大辦了水陸法事,離開了祖籍姑蘇後,這一路往京城來才開始打探起具體消息。這一打聽,就差點兒把他嚇死了。

甚麽太子黨屢次請求三立太子,甚麽前太子因不滿長青帝派人行刺,再甚麽九門提督王湛死在了任上,還有就是賈赦跟升天似的,飛快的晉升……

別看這些事情貌似離林家很遠,可仔細一想皆有關系。旁的不說,就說林海若是在京城的話,估計他也會跟著一道兒請求三立太子,然後就一不小心再度被長青帝記恨上,再不然也有可能因著行刺一事被牽連。

這可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。

“大舅哥,您可是一等將軍,怎麽說也得我給您行禮呢!”換個場合,林海也就擺出文人的傲氣了。問題在於,眼瞅著自己就快空降到戶部當左侍郎了,他是真的沒那個勇氣跟那位隱形老大硬杠上。

得罪長青帝是死路一條,得罪那位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然而,林海壓根就不想死,他有妻有女,還盼著出孝以後,愛妻再給他生個兒子。這檔口,你讓他為了所謂文人的氣節開罪那一位?呵呵。他是文人,不是傻子。

“接到調任文書?”賈赦一看林海這副神情,就知曉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,當下換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臉,繼續侃大山,“知曉這調任文書是怎麽來的嗎?是我跟廉王殿下推薦了你,之後廉王殿下直接跟聖上討了你!”

林海:“……”多大仇?!

這廂,林海對著賈赦欲哭無淚,那廂,賈敏已經見過所有的娘家人了,還抱了抱剛出生不久的小蘭兒。

再然後……

“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。”

榮慶堂裏,已經三周歲半的寶玉身著大紅襖子,頭戴玳瑁小冠,一副喜慶的小模樣。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,尚不曾見過姑姑賈敏,倒是對林家姐兒先蹦出了這麽一句話。

堂下,因著林家的拜訪而全員到齊的哥兒姐兒們,只這般笑瞇瞇的看著寶玉,旋即又下意識的看向孩子王的十二。然而,十二壓根就不以為意,他對於這個銜玉而生的堂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,屬於那種以前沒交情往後也不會打交道的類型。

寶玉可不知曉下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各懷心思,見自己說了這話後,沒人理會他,索性蹬著小短腿兒就往林家姐兒跟前湊。

可憐林家姐兒如今不過兩歲多點兒,且因著一出生就跋山涉水的,故而身子骨較之旁人略有些不足。加上之前因著守孝的緣故,林家姐兒自懂事以來就沒見過那麽多人,她本性又有些羞澀,冷不丁的見一個眼生的哥兒朝她沖來,便忙不疊的往母親身後鉆。

賈敏見女兒如此,忙笑著道:“我家姐兒素來膽小,恐是害羞了。”

“不怕,同我們玩熟了就好。”寶玉卻是個自來熟,且還是個沒眼力勁兒的,絲毫不曾因著賈敏的話而停下腳步,反而徑直走到林家姐兒跟前,伸手就去拉她。

說真的,三歲半的孩子,指望他知禮數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。況且,嚴格來說寶玉也不算沒禮數,畢竟他是表達了自己的善意,又盛情邀請了林家姐兒同他一道兒玩耍。

然而……

迎姐兒一個沒忍住,直接蹦到了林家姐兒跟前,張開雙手跟母雞護小雞似的,擋在了林家姐兒身前,還壓低了聲音威脅道:“新來的妹妹是我的,敢跟我搶人,回頭叫政二叔叔打你!”

寶玉懵了,旋即哭著跑回了賈母跟前。

賈母也有些發懵,因著方才迎姐兒威脅寶玉時,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。雖說像就在跟前的賈敏母女倆是肯定聽見的,可上座的賈母必然聽不到。故而,賈母只是看到寶玉高高興興的跑到前頭,旋即迎姐兒跳了出來,寶玉就哭著跑回來了。

“二丫頭又鬧甚麽?”賈母一頭霧水,不過因著迎姐兒有太多的案底,又是寶玉的姐姐,因此賈母很快就將過錯都推到了迎姐兒頭上,“不許欺負你寶玉弟弟,更不許嚇唬新來的小妹妹。”

聽得賈母這話,迎姐兒先是瞪圓了眼睛,旋即轉了轉眼珠子,當下拿手捂著臉,嚶嚶嚶的道:“老祖宗偏心眼兒,老祖宗只喜歡寶玉弟弟,不喜歡二丫頭了!偏心眼兒偏心眼兒偏心眼兒……”

賈母一頭冷汗的看著自家這個胖孫女,不用問了,這一準是學了璉哥兒。瞧瞧這話說的,就算她真的偏心眼兒好了,也不用這般大喇喇的捅出來罷?這個禍頭子!

“姐姐不哭,黛玉喜歡姐姐。”

還不等賈母用眼神讓那拉淑嫻出手,林家姐兒便已經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,先是拿手碰了碰迎姐兒,旋即小聲的安慰道。

迎姐兒瞬間不哭了:“這個妹妹我也曾見過的,夢裏見的!”

不愧是闔府上下最愛學旁人說的迎姐兒,轉瞬間就盜用了寶玉的名句。若光是盜用也就罷了,偏迎姐兒還半拉半摟著林家姐兒,滿臉堆笑的道:“妹妹你真好看,我也喜歡妹妹你。”

倆小姑娘,大的白白胖胖一副討喜的模樣,小的精致秀氣仿佛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,這倆站到一塊兒,別提有多逗趣了。

那拉淑嫻忍不住掩嘴笑道:“這麽喜歡你林妹妹,索性帶著她去你房裏玩會兒?對了,帶上璟哥兒,別鬧騰,別欺負妹妹。”

“嗯嗯,我只欺負哥哥弟弟的。”迎姐兒猛點頭,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剛把探姐兒欺負得哭鼻子。

不過,也許是真的有緣分罷,這倆姐兒玩得倒是不錯。主要還是因著林家姐兒性子軟和,姐兒倆一動一靜的,倒是互補得很。瞧著倒是有點兒像元姐兒尚且入宮前,姐姐帶妹妹的模樣。當然,如今迎姐兒卻是成了姐姐,身邊還拖著個名為璟哥兒的小豬崽。

說是讓他們仨玩一道兒,可事實上完全就是迎姐兒和林家姐兒一道兒玩,璟哥兒今個兒被人從榮禧堂溜到了榮慶堂,又被再度溜回了榮禧堂,郁悶的他倒頭就睡。等再度醒來時,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,不光是今個兒來做客的林家姐兒沒了蹤影,連他那瘋姐姐都跑了個無影無蹤。

璟哥兒趴在暖炕上認真的思索了一下,既然沒人陪他了,那就……再睡會兒?

多年以後,當旁人問璟哥兒,頭一次遇到命定女神是何種場景時,他無語以對。從頭到尾都是睡過去的這種話,真心不是一般般的羞恥。更羞恥的當然是,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以及第很多次,他都是睡過去的。

……

因著臨近年關,林家在京城裏又沒有旁的親眷可以走動,故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,就算林海沒空,賈敏也常常帶著女兒來娘家這頭走動。

不過,幾次以後,賈敏就覺出來了,娘家二嫂王夫人似乎對自己有甚麽看法,賈敏原就是個敏感的性子,覺察到這一點後,便很少往二房去了。又因著二房的金玉疙瘩在榮慶堂養著,賈敏索性便直接往榮禧堂而去,正好這裏還有個小姑娘能幫她照顧自家小閨女。

王夫人為何會對賈敏不喜呢?當然,多年前閨閣中的小事兒是一個引子,不過更重要的卻是……

寶玉被告了黑狀。

告狀的人毫無意外的就是十二,他直接尋上了賈政,也沒說旁的,就是提醒了一句,璟哥兒已經開蒙了,寶玉呢?

甚麽叫做撒謊不打草稿?這就是!

天知曉璟哥兒每日裏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,弄得那拉淑嫻幾次都以為自己是養豬的。開蒙?那玩意兒是能吃還是能睡?等他睡飽了再說罷!

可惜的是,賈政並不知曉真相。又因著珠哥兒當年就是不到三歲就開蒙的,如今論學問,是遠遠的超過璉哥兒。當下,賈政就警醒了。他已經輸給了賈赦,照目前來說,想要超過是癡心妄想了。那他的兒子就更該用功一些,珠哥兒比璉哥兒強,寶玉怎能比璟哥兒差呢?

事實上,賈政是很有野心的,他希望這個銜玉而生的小兒子,不單要幹掉璟哥兒,更要幹掉十二。

這幹掉璟哥兒也就罷了,可幹掉十二……

——寶玉永遠不會知曉,他老子給他立下了何等喪心病狂的人生目標。

寶玉也跟上了寒窗苦讀的節奏,而在這期間,榮國府度過了端閏五十七年的年關,來到了端閏五十八年。

開春之後,頭一件大事兒便是會試開始了。榮國府這頭,賈政帶著珠哥兒、璉哥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貢院,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會試之旅。

會試的艱苦且略過不提,左右不是甚麽享福的事兒就是了。單說會試結束後,旁人也就罷了,珠哥兒不出意料的病倒了。且這一病,直到會試放榜都沒有好。

緊接著,就輪到賈政不好了。

會試放榜,金色的皇榜上,後段末尾赫然寫著兩個名字:賈珠、賈璉。

因著原本就沒抱任何希望,大房這頭就沒派人去瞧。而二房又因著珠哥兒病倒一事,所有人都圍著他轉,故而這一日只有賈政一人跑去看皇榜。結果這一看,賈政當即口吐鮮血,仰面暈倒。

消息傳到榮國府,賈母直接哭死過去。好在之後不久,賈政被送回府裏,又經大夫診斷後,得出郁結於心,怒氣攻心的說法。簡而言之,就是自己作的,並且沒啥大不了的。

這麽說當然有些沒心沒肺了點兒,畢竟吐血是很嚴重的事情。可面對憂心不已的賈母,只能將事情往輕了說。況且,賈政這情況確實也不算特別嚴重,若不好生調養確會影響到健康,可只要能看開些,再仔細將養幾個月,鐵定會好起來了。

至於賈政吐血的原因……

最開始所有人都被賈政給嚇到了,故而沒人關註這些。可問題是,會試放榜之後,是有人過來報喜的。這並非長青帝安排的驚喜,而是貢院自個兒鬧的。算是一項福利,卻不是面對上榜的考生,而是面對貢院裏那些苦哈哈撈不到油水的差人的。

試想想,既然去報喜了,那肯定會給個紅封罷?多少且不論,白得的油水誰會嫌棄?不過就是跑個腿兒罷了,萬一遇到肥羊了,怕是一年的吃喝都撈回來了。

這不,還真就讓他們碰到了。

繼賈政之後,賈赦第二個知曉了這個天大的喜訊,他二話不說直接賞了報訊的差人每人一個五十兩的大封賞,旋即便整了整衣冠,去榮慶堂報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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